为了解浙江省转换发展动能、把握引领经济新常态有关情况，国家发改委调研组赴浙江省调研，先后考察了宁波市、新昌县、桐庐县、开化县、丽水市莲都区，对有关市县产业转型升级、制造业向服务经济转型、特色小镇发展、民宿经济培育等情况进行了实地调研，有关情况报告如下。

　　一、主要做法

　　近年来，浙江省通过坚持促进科技创新、引入现代元素整合资源、打造高端要素集聚平台等方式，着力增加中高端供给，把潜在市场需求显化为现实经济效益，初步呈现出增长动力转换的好苗头和新趋势。

　　（一）利用新的设计理念整合传统行业生产能力，通过互联网对接，制造符合市场多样化、个性化需求的产品。在宁波市江北区的E商小镇，集聚了多家依托传统制造业和跨境贸易创业的中小企业。比如，一位1987年出生的宁波籍创业者，基于在深圳台资企业工作时积累的自行车设计研发经验和对自行车传统贸易、零配件构造的深刻了解，于2014年下半年自主创业，他的主要产品是自主研发设计的山地自行车架、配件和骑行装备，通过独特的零配件设计、精准定位健康运动功能并添加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成功吸引了韩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消费者通过全球速卖通（AliExpress）跨境电商平台定购。凭借宁波市强大的工业制造能力，这款自行车整车在国内生产的成本价仅为350元人民币，但在对外销售时价格却高达350美元。目前这家创业企业有员工10人，其中设计研发2人，平台运营6人，物流包装2人，月销售金额从最初的1000美金上升到10万美金左右，其自创的品牌SENQI正在申请美国商标。在丽水市古堰画乡小镇的一处古旧民宅里，创始人抓住市场对天然生态农产品有明显偏好的机遇，从当地农户收购生姜、大蒜、辣椒等原材料，以纯手工、现做现发、高品质为亮点，开发互联网辣椒酱品牌，并通过个人微博、微信公众号、微电影等方式在线营销，成功地走出了一条小而美、精细化发展路线。目前，该品牌共有16个品种，满足不同口味消费需求，每瓶售价48元，每天发送包裹超过150个，2015年交易额达到1000万元左右。上述两位创业者的工作，把本地原有的资源和生产能力与符合市场需求的设计理念重新整合，依托日益便捷的电子商务环境，成功地生产出了有市场需求的产品。

　　（二）坚持创新引领，逐步掌握自主知识产权和品牌。新昌县三花控投集团等企业不满足于原有成本优势，不断消化、学习、攻克技术难关，从“完全模仿”、“模仿加改进”逐步进入“完全自主创新”阶段，实现了技术引领和创新发展。三花为打破美国兰柯统治全球四通换向阀业务近40年的垄断局面，从1989年开始联合科研机构集中攻关，1993年取得成功，填补了国内相关产品和技术的空白。1997年，三花拒绝了美国兰柯公司的收购和合资请求，并用了十年时间击败美国兰柯，2007年9月三花成功地反向收购了美国兰柯四通换向阀的全球业务。2012年三花又通过自主创新实现了四通换向阀的轻量化和小型化，2015年推出的旋转四通阀门则彻底颠覆了超大容量四通阀门的传统技术。三花还通过技术赶超实现了部分产品从“国外设计、中国制造”向“中国设计，国外制造”的升级，以微通道换热器为例，三花在杭州完成产品的设计开发，然后交由欧洲奥地利、波兰工厂实现生产和向全球客户供货。

　　（三）整合国际国内资源，积极筹备发展重大新兴产业。万丰奥特控股集团积极顺应国家提出的向战略性新兴产业转型升级的总体目标，围绕以私人飞机和商务飞机生产制造等为代表的通用航空产业做了大量调查和研究，正积极筹划通过与加拿大、捷克、意大利等国际高端飞机制造商的战略合作，进军以飞机研发制造为主，以通航运营、观光旅游、航空运动、飞行体验、驾照培训服务等为辅的新兴产业。目前，万丰已于4月26日成功收购飞机制造强国捷克的DF飞机制造商，正按计划将其飞机制造技术转移到中国，首架飞机将在2017年6月在绍兴正式下线。今年8月底，万丰还将收购加拿大钻石飞机公司60%的股权，并将其作为中型和大型通用飞机的重要设计平台。此外，万丰还以此为基础培育包括制造、培训、飞行等全产业链的航空特色小镇。随着消费不断升级，通用航空产业将进入高速增长期，我国发展这个产业的市场前景非常可观。

　　（四）畅通城乡要素高效配置通道，让城市的年轻人才、金融资本、现代规划设计理念和城市文明进入农村，把美丽乡村资源优势转化为美丽经济。浙江多个地区以民宿经济为突破口，有效释放了城市人群的消费需求。在桐庐县，民宿经济近年来取得了爆发式增长，并已成为桐庐城市发展的最大亮点。2013年以来，桐庐县社会资本通过民宿和二次创业投入资金达7.8亿元，吸引外地创业人员达6000多人。其中，利用闲置农房招引了艺术人士135人、专业投资团队45个。2015年全县接待游客267.2万人次，直接经营收入1.7亿元，分别比2014年增长21.4%和20.5%。在莪山畲族乡新丰村戴家山，原本30栋长年无人居住的畲族农房，由设计师在不破坏房屋整体架构和夯土建筑民族特色的前提下进行改造，变成了“秘境•山乡生活”、“云夕•戴家山”、“云夕•先锋书店”等3家传统与现代自然融合的高端民宿。在民宿内，壁炉、公共客厅、聊天室以及干净整洁的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在民宿的周边，不仅有让人深度享受自然的山水景色、静谧的竹林、山泉和菜地，更配套了文化书店、咖啡屋和时尚特色餐饮。结合互联网的线上营销，这些民宿成功地吸引了上海、杭州甚至北京的高收入人群前来消费。在丽水市的古堰画乡小镇，美好的自然景色吸引了不少画家、摄影师前去久住和定居，并形成了全国有名的“丽水巴比松”画派，很多艺术家在当地开展美术创作和作品观赏销售，美术作品年销售额已超2500万元。2015年小镇接待国内外游客121万人次，同比增长35%，其中海外游客达9.5万人次。“隐居画乡”等一批精品民宿已在小镇上崭露头角，小镇民宿总床位数已达1700张。

　　（五）以特色小镇为载体集聚高端要素，打造产业集聚升级版和民间资本对接区。从宁波江北E商小镇、鄞州基金小镇、万丰航空小镇、桐庐安防小镇等地的发展情况看，特色小镇正成为浙江省集聚高端要素、促进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平台：一是依托传统产业基础升级，比如电商、基金、安防、航空等产业，既依托于原有的产业发展基础，又在发展层次上提升了一个档次。比如，宁波E商小镇抓住宁波港口吞吐量大、但服务能力滞后的瓶颈，着力发展跨境电子商务服务商，目前已聚集以电商产业为核心的各类企业870家，其中核心区引进企业640家，2015年E商小镇实现固定资产投资10.6亿元，电子商务交易额近百亿元，一般财政收入4000万元；二是以年轻高素质人才为主。很多小镇里的创业者都是80后，甚至85后，而且都有在国外或者上海、深圳等地的国际企业工作学习经验，有丰富的国际知识背景。这些创业者从事的行业知识门槛比较高，比如工业设计、债券投资、航空飞行、供应链金融等，对人的技能和知识结构有相当的要求，属于人才集聚的升级版；三是在空间布局上体现了集聚规模效应，特色小镇不在城市CBD，也不在偏远的农村，而是布局在离城市较近、发展成本较低的城市郊区，所有特色小镇面积都不大，3平方公里左右，走“专而精”的集聚发展路线；四是特色小镇建设理念比较时尚、小镇内的建筑密度不高，走年轻时尚的路线，适合创业者的生活品味。

　　二、几点体会

　　作为世界工厂，我国多年来形成的制造业产能巨大，简单淘汰作废实在可惜，但又不得不顺应经济规律尽快转型。从调研中得到的启发看，这些强大的配套生产能力，还可以通过引入现代元素、补齐工业设计和研发创新的短板，实现在更高水平上的高效利用。 

　　（一）传统制造的生产能力与现代工业设计、互联网技术等元素重新结合，还有发挥经济效益的空间。宁波电商小镇的自行车案例启发我们，首先，不能把某个传统产品的过剩，混淆为整个行业的过剩，也不宜简单地将原有的生产能力全部淘汰。关键是要为传传制造业注入现代元素，提高产品的品质。以自行车为例，原来国内一些老的自行车品牌因为跟不上消费潮流失去了市场，但人们对一些特定功能（比如健康运动）的自行车却有了更大的需求。其次，从发展动能转换的过程看，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过程比较长，相当部分行业在起步时甚至需要持续补贴，而通过提高传统工业的制造品质，用新的设计理念和销售方式制造出新的产品，不仅成效快，发展动能转换的成本也较低。

　　（二）人才是驱动创新的根本，跨境收购是迅速引入人才和技术的重要手段。从三花控股集团、万丰奥特成功地从“成本领先”转向“技术领先”的经验看，人才至关重要。在创业早期，三花控股集团的人才结构以中专生、初中生为主，现如今三花已经在全球范围内不惜代价引进和培养优秀研发人才，全集团已拥有研发人员1000多人，其中博士20多人，国际专家30多人，研发队伍素质和层次在全球同行业内已处于前列，依托这些人才，三花成立了4家高新技术企业，1个国家级技术中心，1个中科学院士工作站，1个博士后流动站。仔细研究发现，在这些企业集聚人才的过程中，跨境收购外资企业是一条较快的突破路径，一是通过收购与本地产业链相关的国际高水平制造企业，可以较快地吸收高端人才和消化技术，积累并开发出了自己的创新研发能力，进而实现高端制造瓶颈的突破；二是这些企业不是简单地通过收购入股拿钱，而是着眼于带动本地相关产业的提质增效；三是通过学习提升，这些企业还带动发掘了国内需求，在较短时间内把产业、就业和税收带回国内。

　　（三）企业和企业家是创新的主体。一是企业家天然就有不服输的斗志，这种斗志与兴趣相结合，就有了持续开拓事业的内部动力，成为了创新的持续动力。浙江这几个企业的创始人都是典型的例子；二是企业对现实经济环境的变化和市场需求的把握更灵敏，做出的研究和分析往往比政府更准确，万丰奥特的负责人为了研究通用航空领域的总体情况，专门在美国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详细体验、研究其航空管理服务，寻找差距并借鉴国际经验；第三，企业才是落实国家战略，整合资源落地的微观主体。政府的主要作用在于提供有利于创新的制度环境，比如更好地尊重企业家群体、更好地激励企业家精神，打破封闭的行业管制，增强对知识等无形资产的重视。

　　（四）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已经转化为现实。在桐庐县等地的民宿发展过程中，村庄古旧风貌得到了很好地保存，周边的山水风光、闲置资源转化成“发展资本”，这些闲置资源，在先进的发展理念和经营模式下，碰撞出成果喜人的化学反应。新丰村戴家山目前已经有“秘境•山乡生活”、“云夕•戴家山”、“先锋书店”三家高端民宿，投入营业16幢44张床位。目前，已形成游客云集、一床难求的局面。“秘境•山乡生活”对外营业的8幢民宿，其中4幢民宿房屋为村集体资产，通过房屋资产入股，企业自主经营，两年来，村集体年均收到分红5万元左右。在高端民宿的示范带动下，2015年莪山乡新参建民宿经营户14户，床位161张。戴家山民宿的发展还带动了土特产销售，2015年高节竹笋、农家龙须、畲乡红曲酒等销售额增加60%以上，畲乡农家乐同期餐饮收入增加80%以上。

　　三、几点建议

　　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重在补齐设计、品质、技术短板，从高端发力，增加适应高端需求的供给；同时也要顺应消费需求变化规律，释放新的产业发展空间。为此，需要在重视人才、推进体制机制改革、降低企业创新成本等方面加大政策力度，尽快实现经济发展动能的转换。

　　（一）为引入世界先进技术和高端人才创造政策空间。一是加强对人才驱动创新重要性作用的认识，尊重人性，建立科学合理的激励机制。二是加大对我国制造企业跨境并购和合资的政策支持，为被收购企业进入国内投资生产提供便利，鼓励企业吸引世界级人才进入中国成就事业，并以此为契机抓好本地人才队伍的培训，形成跨国并购回归产业集群。三是完善人才集聚平台（如浙江特色小镇）的研发、文化、旅游、社区等功能，增强对高端人才的吸引力。四是加大对外籍高端人才落户的支持，完善住房、教育、医疗保健、配偶安置等服务，以“不求所有，但求所用”的方式引用世界级高端人才。

　　（二）加快推进民用航空等领域的开放和城乡二元体制的变革。一是加快推进航空管理服务体制的开放，打破政府的行业垄断，促进社会资本参与低空资源的开发利用，释放民用航空产业的活力，带动通用航空领域的飞机制造和相关服务业的发展。二是着力减少制度条条框框，鼓励各地实践，打通城乡要素高效配置的制度障碍，释放城市消费需求。加快推进农村土地确权，促进土地流转并赋予其抵押融资功能，增加民宿等文化旅游设施供给，促进农村再次大发展。三是进一步降低跨境贸易的交易成本和物流成本，改善进出口服务，为整合利用国内制造产能创造条件。四是着力培育工业设计人才，加大力度补齐工业设计的短板。

　　(三)注重发挥企业家创造精神，把制造业转型的重点落到品质提升、掌握自主知识产权和技术上来。一是要改善政府服务方式。弱化具体项目审批和干预企业投资决策的计划管理思维，强化通过税收等政策引导企业和国际一流企业对标、改善提升品质、培育自主创新能力，要“以成果论英雄”而不是“以项目分配资金”；二是重视培育尊重企业家创造精神的浓厚氛围，切实兑现政府的奖励承诺。对于自主投入大量研发资金、并取得重要突破性成果、掌握自主知识产权的企业和企业家，给予明确的物质支持和精神奖励；三是加强国内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帮助企业更好地保护自主专利、规避专利纠纷，赢得市场竞争主动权。

文章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发展与改革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