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平钻井”和“水力裂压”技术的成功使页岩气大规模开采条件成熟。本世纪开始,美国拉开了页岩气产业革命的序幕。
据美国能源情报署(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估算,美国有超过近50万亿立方米的技术可采天然气储量,其中页岩气、致密砂岩气和煤层气等非常规天然气占60%,且页岩气的储量最高。美国国会研究中心(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的研究报告认为,美国的能源储量超过中东国家,居全球之首。
国际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在2012年11月份发布的《国际能源展望》中预测:美国将在2015年取代俄罗斯成为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在2017年将超过沙特成为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到2035年美国能源自给率将到达97%。在未来的5年内,美国将相继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和石油生产国。
北美非常规能源革命推动着世界能源形势的变革。非常规油气的大规模开发使北美有望崛起成为可以跟中东比肩的全球能源高地,这将对国际地缘政治格局产生重要影响。按照2012年度《国际能源展望》所绘制的“能源路线图”,北美页岩油气的大规模商业开发将重塑国际能源市场的秩序,有望催生新的“赢家”与“输家”。
在未来的5到10年中,北美作为新崛起的世界能源供应重心,将是能源新秩序的主要受益者,美国则是最大的“赢家”,不但能提高能源自给度,实现“能源独立”构想,还能拉动国内经济发展,推动国民经济“再工业化”进程;而以能源出口作为国家复兴战略支点的俄罗斯或为最大“输家”,在美国非常规能源“革命”冲击下,它不但会因能源价格下降导致其财政收入缩水,其“能源大棒”的地缘政治“杀伤力”也将大打折扣;而对中国而言,机遇与挑战并存,中国可借中美之间的能源协调机制,大力开发国内丰富的非常规能源资源,应对国际能源秩序的变革。
美国 能源独立延长霸权周期
从能源供给的角度看,如果美国能够实现“能源独立”并以此刺激国内经济的持续增长,那么美国霸权衰弱的局面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逆转。相应地,美国霸权“生命周期”的长度也能够得以延长。
能源已经成为大国兴衰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特别对当前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而言,以页岩气开发利用为标志的能源变革,为其维系全球霸权地位提供了新的“能量”。
美国经济史学家金德尔伯格(Charles P. Kindleberger,1910-2003)在研究了公元1500年至1990年近500年间世界经济霸权的历史后,在《世界经济霸权》一书中得出了“国家生命周期”理论,将“国家生命周期”分为五个阶段,即:经济发展的成长准备期、经济迅速成长期、经济强盛期、高峰期、国力衰落期。
从国家成长的“长波段”分析,当一个大国的发展进入第三阶段,即经济强盛期,成为世界性的大国后,便开始“盈久则亏”,转而进入第四阶段——高峰期,它的经济发展速度开始从加速到减速,国力进入相对衰弱期。耶鲁大学著名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Paul Michael Kennedy,1945-)在《大国兴衰论》中认为,大国兴起,起于经济和科技发达以及随之而来的军事强盛和对外征战扩张;大国之衰,衰于经济生产力的下降和国际经济重心的转移,同时,由于国际承诺太多、军事费用过大,因而形成了帝国战线太长的现象,直到最后被完全拖垮。
基辛格(Henry Alfred Kissinger,1923-)在《大外交》一书中曾称:“仿佛是根据某种自然法则,每一个世纪总会出现一个有实力、有意志且有智识与道德动力的强国依其价值观来塑造整个国际体系。” 对此,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乔治·莫德尔斯基(George Modelski,1926-)将这种史学家感悟到的国家兴衰更替现象高度理论化,提出了国际政治发展的“长周期理论”。
根据莫德尔斯基对历史的总结分析,1494年意大利战争爆发以来的国际政治体系可分为五个周期,每个周期大约为100-120年,它们分别为葡萄牙周期(1494-1580)、荷兰周期(1580-1688)、英国周期I(1688-1792)、英国周期II(1792-1914)和美国周期(1914-)。各个世界领导国的盛衰更替和全球战争的周期性爆发是莫德尔斯基“长周期理论”关注的重点。
世界体系不是静止的,而是处于无休止变动之中。16世纪,荷兰从葡萄牙手中夺过霸权国地位,17、18世纪又被英国取代。19世纪以后,随着中心区逐渐由西欧扩大到北美,英国霸权地位逐渐衰落,到20世纪中叶,美国成为霸权国。
进入21世纪,美国霸权的衰落和中国国力的崛起已成为世界各国普遍关注的话题,但无疑,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发展进程。
当前,国际权力转移的话题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前或者说进入21世纪伊始就已经出现,这种话语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等新兴国家的崛起和复兴;二是美国在遭受“9·11”事件后其世界领导力的下降。美国掌控世界的能力持续下滑,导致世界的权力越来越分散。
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在《全球趋势2025:转变的世界》中坦言:由于新兴国家的崛起、全球化的经济以及全球力量大转移,“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国际体系将在2025年变得面目全非。”“就规模、速度和流动方向而言,正在进行的全球财富和经济力量转移——粗略地讲是从西方流向东方——这在现代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一方面,我们要看到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另一方面又要看到美国仍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针对全球权力东移的趋势,美国不会坐以待毙。为此,奥巴马政府采取“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策略。一只手抓对外战略,未来十年积极把外交、经济和战略资源的大幅投入锁定在亚太地区,防范中国经济崛起带来的战略冲击,确保中美“战略再平衡”;另一只手则是抓国内经济发展,通过借助非常规能源的开发,推动国内经济的“再工业化”发展,以复兴美国经济、提升国内就业。
固然,中国的崛起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但大国崛起无疑需要“能量”驱动,目前这种“能量”更多地来自于化石能源:石油、天然气和煤炭,这恰恰是中国崛起的软肋。从现实主义角度分析,中国作为崛起的大国,客观上对美国的霸权构成挑战,奉行“进攻性现实主义”理念的美国政策制定者不会袖手旁观,坐等中国挑战美国的地位,必然会充分扮演“离岸平衡手”的角色,充分利用中国的地缘政治弱势,在中国周边国家为中国下“绊索”,牵制中国的崛起。
国家成长需要能源和资源驱动,如果把国家比喻成一只兔子,那么兔子长得越快,胃口就越大,吃得就越多,就需要更多的草。可是,草毕竟是有限的,当已知的草地被吃完后,必须去开拓未知的草地。国家成长好似“兔子定律”,当所有的“草地”都被瓜分完毕的时候,随着各个国家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必然爆发争夺“草地”的战争。
早在1973年,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Milhous Nixon,1913-1994)曾直言不讳地说:“美国人口只占世界总人口的7%,但是我们却享用着世界上30%的能源。这并不是件坏事,而是件好事。这意味着我们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我们拥有最高的生活水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使用如此多能源的原因所在,希望永远都是这样。”
但是,如果他知道当今的形势已经不再是30多年前那样了,如果他知道美国已经失去了能源最大消费国“宝座”的地位,那么他可能也会感到不安。2010年夏天,充斥着各大媒体的一条头条新闻称,“中国现在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使用的能源都要多”。
这条消息之所以在西方媒体中引起强烈的反响,可能就缘于这位美国前总统对能源的使用和美国霸权及生活水平之间关系的“论断”。按照20世纪尼克松思想的逻辑,2010年夏天的头条新闻隐含了一个信息:即在每年吞噬数万亿英热单位(编注:英热单位,即British Thermal Unit,简称BTU,1英热单位=1055焦耳)能量的竞赛中,被取代的国家就好像输掉了霸权和影响力的“世界杯”,也即中国在“能量竞赛”中胜出。
单纯从国家成长的力量来看,中国消耗一次能源的总量超过美国,预示着能源“转折点”的出现,即中美这两个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的能源竞争关系日趋“白热化”。
或许,美国已经从英国能够连续保持莫德尔斯基“长周期理论”中的第三、第四两个周期的霸权中得到启示。从能源供给的角度看,如果美国能够实现“能源独立”并以此刺激国内经济的持续增长,那么美国霸权衰弱的局面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以逆转。相应地,美国霸权“生命周期”的长度也能够得以延长。更为重要的是,能源作为中国崛起的软肋,正是美国防范中国冲击、打压中国最容易下手之处。最为微妙的是,与赤裸裸的军事遏制和军备竞赛相比,扼住中国的能源“咽喉”更为隐蔽和婉转,既不会造成中美关系的正面冲突,又能起到良好的抑制效果。
俄罗斯 能源大国地位或被削弱
在页岩气经济的催化作用下,美国凭借资源主导优势在能源外交方面有了更多主动权,未来美国将会与俄罗斯争夺天然气贸易伙伴,排挤它在欧亚大陆的能源供应垄断地位。
俄罗斯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及全球第二大的天然气生产国将受到北美能源变革的剧烈冲击。
天然气进口国与出口国之间通常存在着一种微妙的政治关系。天然气出口国常常将天然气作为政治工具,而进口国则深受能源安全和价格的困扰。
一直以来,俄罗斯利用自己天然气输出国的强大实力,力图垄断市场和控制价格,运用天然气“武器”来控制依赖自己的欧盟市场。
2001年在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Vladimirovich Putin,1952-)的倡议下,世界上主要天然气出口国成立了“天然气输出国论坛”,其终极目标是成立一个类似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的“天然气输出国组织”,共同协调天然气的产量和价格,以保障出口国的收益,维持国际油价、气价的平衡。俄罗斯的意图是借此建立自己的“能源霸权”,以此为平台来增强自己的油气话语权,但目前正日益受到来自美国页岩气的挑战。
俄罗斯天然气价格面临美国廉价天然气的冲击。随着美国页岩气的大规模量产,美国在2009年一举超过俄罗斯成为世界天然气的最大生产国。美国页岩气的加速开发,使得美国页岩气在价格上比俄罗斯的天然气更具优势,美国液化天然气(LNG)的大规模出口将大幅拉低国际天然气市场的整体价格。2012年4月,美国亨利中心(Henry Hub)的天然气批发价格仅为2美元/百万英热单位(BTU),而同期欧洲市场天然气进口价格是美国的5倍,亚洲市场天然气进口价格则为美国的8倍。未来,一旦美国页岩气大幅出口,俄罗斯在欧亚大陆的天然气主导价格就将受到重创。
在欧洲市场,美国出口的液化天然气(LNG)可以成为欧洲天然气进口的来源,欧洲可借此减少对俄罗斯的天然气的依赖,并直接引发美俄之间天然气“霸主”地位争夺。借助于美国页岩气的大规模商业化量产,严重依赖俄罗斯进口天然气的欧洲国家势必获得更有利的“谈判筹码”,俄罗斯的“价格杠杆”优势将逐步丧失。
由于欧洲国家天然气消费总量的四分之一来自俄罗斯,俄罗斯一直对欧洲“挟气自重”,频繁使用“能源武器”,对此欧洲一直受制于俄,“敢怒不敢言”。但2012年以来,这种不利形势已经出现反转。在2012年9月份,欧盟已经尝试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以下简称“俄气”)达成固定价格采购机制,并试图缩短俄方坚持的长期供气合同的期限,以获取最有利的天然气现货价格,防范未来天然气价格下跌导致的风险。事实上,俄罗斯已经给予部分欧洲国家10%的优惠折扣,这在之前俄罗斯“一家独大”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亚洲市场,俄罗斯希望开拓潜力巨大的中国天然气市场。早在2009年10月,“俄气”就与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签署了对华供气基本条件协议,合同规定“中俄天然气管线”将通过穿越东西伯利亚地区的东西两条线路对华输气。因俄方一直以欧洲市场价格基准来厘定出口到中国的气价,价格问题成为双方谈判的一大障碍。实际上,除价格争议外,导致俄罗斯一直犹豫不决的主要因素正是全球页岩气开发热潮。
按照2012年3月中国国土资源部颁布的《全国页岩气资源潜力调查评价及有利区优选》成果显示,中国页岩气地质资源储量为134万亿立方米,技术可采资源为25万亿立方米,居世界第一位。与此同时,美国页岩气的技术可采资源为12万亿-13万亿立方米,这意味着中国页岩气的储量是美国的两倍。
在未来10年,中国很可能也会迎来一波汹涌的页岩气开发浪潮,这将对中国低碳经济的发展提供战略性推动。俄罗斯真正担心的是,一旦中国能够复制美国的页岩气技术,那么当规划中的“中俄天然气管道”建成时,中国也许就不需要再大规模进口俄罗斯的天然气了,这使耗资巨大的管道工程或将成为“摆设”,这不符合俄方的利益。
廉价能源出口对俄罗斯来说意味着国内政治动荡。由于俄罗斯联邦财政收入的60%来自能源出口,天然气价格的低迷将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前苏联崩溃和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Boris Nikolayevich Yeltsin,1931-2007)的垮台都与能源价格低迷密切相关,普京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由于俄罗斯政府为国内天然气市场提供较高的补贴,国内天然气行业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而欧洲市场的利润则是俄罗斯天然气行业的主要利润来源,出口利润率高达66%。在国际天然气价格较低的情况下,俄罗斯只能通过主动降低天然气价格来稳定欧洲市场的份额,但此时俄罗斯的出口利润必定下滑。事实上,俄罗斯一直在刻意抵制“页岩气革命”的产业影响,声称非常规能源开发在商业上是不可持续的,并会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
基于对“页岩气革命”冲击的恐惧,俄罗斯一直对非常规能源开采技术的扩散持坚定的反对态度,试图以此保护其天然气市场既有份额。根据美国2010年颁布的《非常规天然气技术参与计划》,美国决定向印度、约旦、波兰和乌克兰等国家传授页岩气开发技术,帮助这些与美国关系良好的国家提高能源自给度。
俄罗斯认为,美国此举会危及到自己的核心能源利益,故不断利用自己的地缘政治影响力阻挠美国公司进入东欧国家。例如,为防止埃克森美孚与波兰政府合作开发页岩气,俄罗斯曾迫使埃克森美孚撤出波兰。由于波兰拥有欧洲最大储量的页岩气资源,俄罗斯对美国能源公司的渗透“严防死堵”,在埃克森美孚离开后,俄罗斯石油公司立即与波兰签署能源合作协议,捍卫自己的地缘政治利益。
在页岩气经济的催化作用下,美国凭借资源主导优势在能源外交方面有了更多主动权,未来美国将会与俄罗斯争夺天然气贸易伙伴,排挤它在欧亚大陆的能源供应垄断地位。从全球来看,欧洲、亚太地区天然气供应格局日益多元化,这将使两个地区油气市场的联系与互动更加紧密,因此,原本复杂的油气地缘政治互动将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在美国天然气大幅出口的影响下,俄罗斯在欧洲的强硬定价权以及市场份额都被削弱。此外,在新技术的带动下,欧洲丰富的页岩气资源有了用武之地,对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的依赖也进一步下降,能源安全状况大幅改善。此外,加拿大的管道气和卡塔尔的液化气都在寻找新的买家,若它们进一步占领欧洲市场,俄罗斯能源出口环境就将更加恶化。
美国页岩气的开发成为传统天然气市场的“搅局者”。美国凭借其技术与成本优势,将使其他国家的“人心向背”发生变化,俄罗斯建立“天然气输出国组织”的倡议恐怕是“曲高和寡”,难以成功。
页岩气的开发会改变国际天然气市场的供求结构,这意味着俄罗斯将失去在欧洲天然气市场强硬的定价权和一定范围的市场份额,欧洲国家天然气消费单一依赖俄罗斯的局面将发生实质性改变,北美地区将成为欧洲天然气供应“多元化”的重要来源。
中国 游刃于美俄之间
美国在能源政策上的自由度得以增加后,其正在试图抽身中东事务,加速“战略重心东移”,实行“亚太战略再平衡”。从地缘政治角度分析,美国的能源变革和“战略东移”为中俄之间加深能源合作提供了契机。
中国是一个“富煤缺油少气”的国家,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迅速发展,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中国的能源需求仍存在结构性短缺。石油和天然气供应的短缺是中国能源问题的结构性矛盾。
可以说,能源瓶颈是中国崛起的“阿喀琉斯之踵”(Achilles Heel)。正如美国著名的国际关系学者Kenneth Lieberthal和Mikkal Herberg指出的那样,“能源安全不再是低政治性的国内经济政策问题,已经成为关系中国国家安全的高政治性问题”[编注:详见“China's Search for Energy Security: Implications for U.S. Policy”,NBR Analysis(Apr 2006)]。
中国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缺乏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却拥有同西方意识形态异质的社会制度,能源外交不断受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大国的挤压,但并没有被逼到死角,还有很多手段可资利用。
页岩气和油砂资源的勘探开发带来全球石油生产和消费结构的深刻调整,当今国际能源市场随之发生重大变化,阻碍中国向发达国家能源市场进军的障碍大为减少。非常规能源的开发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积累的巨额外汇储备为中国布局北美能源市场,收购、整合西方国家的能源资产提供了新的契机。抓住非常规油气资源的勘探开发机遇,能有效地帮助中国化解未来能源供给短缺的瓶颈,释放可持续增长的潜能。
美国页岩气的开采成功给中国留下了巨大的思考空间。中国的页岩气储量是美国的两倍多,开发前景广阔。当前,北美已形成一套先进有效的页岩气开采技术,这些先进技术的大规模应用,降低了成本,提高了单井产量,实现了页岩气低成本高效开发,为中国页岩气勘探开发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提供了可能性。因此,要真正实现大规模商业化开采需要加强与美国的能源合作步伐。中美之间在页岩气开发领域的合作,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政府层面的协同合作。2009年1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访华期间,国家能源局与美国国务院签署《关于页岩气合作的谅解备忘录》。根据该备忘录,双方又签署了《中美页岩气资源工作组工作计划》。双方各自成立了资源工作组,美方派出工作组专家到中国就页岩气开发和资源评估技术进行交流,落实辽河东部凹陷的资源评价研究工作。2012年2月,国家能源局组织召开中美页岩气资源工作组第四次会议,中美双方专家就美国地质调查局最近完成的辽河东部凹陷页岩气资源评价项目进行了讨论。该项目是中美政府间首个页岩气合作项目。
二是企业层面的商业合作。这包括中国能源企业“走出去”和国际能源企业“引进来”两个方面,中国能源企业通过兼并、股权购买进入北美市场,而西方能源公司通过设立合资公司、达成“产量分成协议”等方式进入中国市场。2010年10月,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斥资10.8亿美元收购切萨皮克能源公司(Chesapeake)位于得克萨斯州鹰滩(Eagle Ford)的页岩天然气项目33%的股权。2013年2月,美国境外投资委员会批准了中海油收购尼克森(编注:Nexen为一家加拿大油气公司,主要从事西加拿大的油砂、页岩气开发,以及海上油气的勘探与开发)的交易,意味着中海油成功收购了尼克森。
加快页岩气开发对保障中国能源供应、缓解天然气供应压力、调整能源结构、推进减排以及促进经济增长具有战略意义。中国的天然气进口是一条软肋。据预测,未来几年中国天然气年需求量将增至1500亿-2000亿立方米。当前国内天然气年产量1000亿立方米,考虑到通过管道可以每年获得300亿立方米的土库曼斯坦天然气,可能还有100亿立方米的乌兹别克斯坦天然气,以及2013年年底开始供应的50亿-70亿立方米的缅甸天然气,中国每年还需进口400亿-450亿立方米液化天然气。然而,在该领域,中国还面临日本、韩国、马来西亚等国的激烈竞争。因此,国内页岩气的开发能够缓解中国的这一需求缺口。
对中国这样的能源消费大国而言,页岩气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宝库。如果中国能像美国一样充分利用页岩气资源,那么中国的能源供应版图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任何问题都具有两面性。在看到中美能源合作战略机遇的同时,也应看到美国能源变革给中国带来的战略压力。能源结构的优化和调整不但提高了美国的能源自给度,也给美国提供了更大的战略腾挪空间。当前,美国对中东等高风险地区的石油进口依赖明显减弱,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依托“能源独立”战略和非常规油气的大规模开发,北美地区已崛起为可跟中东比肩的全球能源高地,美国在能源政策上的自由度在增加。应该看到,美国正在试图抽身中东事务,加速“战略重心东移”,实行“亚太战略再平衡”。
从地缘政治角度分析,美国的能源变革和“战略东移”为中俄之间加深能源合作提供了契机。面对美国的页岩气冲击,在俄罗斯的能源战略部署中,开拓亚洲市场已刻不容缓。俄罗斯在亚洲市场上有着重大利益。
2012年底,世界上最大的管道输油公司——俄罗斯输油公司启用了“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管道”(ESPO)的二期工程。这条输油管道新线路旨在把石油从西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输送到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和亚太地区的石油市场,中国则是重中之重。
“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管道”让俄罗斯得以实现能源出口的多元化。目前,“东太石油管道”一期工程已于2009年12月28日建成并投入运营,产自俄罗斯油田的石油得以沿管道被输送到科兹米诺港,然后运到日本、中国、韩国、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远东市场。
此外,在中俄能源贸易中,中俄已就能源贸易的人民币结算达成意向。在2012年9月召开的符拉迪沃斯托克亚太经合组织峰会期间,中俄两国签署了一项协议,俄罗斯实际上已经同意中国用人民币购买任意量的石油。考虑到中国已同近30个国家和地区签有本币结算协议,这在未来是极有可能实现的。
当前,美元汇率的大幅波动给石油价格带来很大威胁,中俄之间的石油贸易的人民币化结算对打破“石油-美元挂钩结算体系”具有重大意义,在稳定石油价格的同时,人民币也有望成为新的“石油货币”。
在中国领导人换届完成之后,中俄能源合作进展积极。2013年2月25日,中俄北京能源对话就新的油气合作项目达成一致,其中包括俄罗斯每年向天津炼油厂额外提供900万吨石油,2017年向中国首次出口液化天然气,以及中俄共同开发俄罗斯北极大陆架等内容。
基辛格在新著《论中国》中对比了中西战略思维和军事传统:“中国的理想战略强调精巧、迂回以及耐心地积累相对优势,而西方的传统则注重决定性的力量碰撞。”对中国而言,在能源大博弈中,毅力与智慧显得格外重要。
结语
综上所述,非常规能源开发的成功有可能助力美国开创霸权“第二春”,拉长美国的霸权“生命周期”。
我们不难想象,一个同时是全球霸权国和最大能源生产国的国家,在全球舞台上呼风唤雨的程度。
俄罗斯等能源出口大国的地缘政治实力将被削弱,难以使用“能源武器”作为制衡美国的外交手段。
新的能源秩序令俄罗斯在21世纪的衰落几乎已成定局。从长远来看,天然气价格下跌、消费市场萎缩对俄罗斯的国家复兴战略产生重要影响,非常规油气的开采和美国能源地位的上升会对俄罗斯的大国地位构成“致命一击”,而这也为中俄能源合作提供了新的契机。
因此,在现存的国际能源体系框架内,中国应当对美国的能源战略有充分的认识,力求以柔克刚、巧妙应对,既要加速国内非常规能源的开发、维护好自己的海外能源利益,又要竭力避免与美国在石油和天然气等传统能源方面发生正面冲突,提高自己在国际能源市场上的话语权。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巧妙的能源外交战略是中国崛起的有力支撑。
文章作者:崔守军,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能源战略研究中心研究部主任
文章来源:上海经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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